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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文圣上海交通大学心理咨询中心
　　【摘要】本文以周易哲学为基础，采西方咨询理论之精华，建构一套开放的本土心理疗法——涧水疗法。本文认为每个人都有一个心理调节系统，该系统有六个维度，即时间、意志、身体、爱心、参照和战略，并且每个维度均有阴阳两极。心理咨询可围绕这六个维度展开。咨询的指导思想是“真诚谦卑，镇定安详；以退为进，以柔克刚；因势利导，阴消阳长；惧以终始，笑对无常”。最后，咨询过程分为“望”、“闻”、“问”、“辨”和“导”，五个部分分别与五行的“火”、“水”、“金”、“土”和“木”对应。
　　【关键词】涧水疗法；周易；阴阳；五行
　　心理咨询缘于西方，上世纪中期传入我国。几十年来，尤其是近年来，它的实践发展很快，从业人数、服务内容、开展区域等均大幅度增加，可谓方兴未艾。然而，理论的进展极其缓慢——迄今为止，西方咨询理论一统天下，本土理论寥若晨星！其实，我们有五千年的文明，我们有独特的思维，我们当可创造出灿烂的咨询文化。本文试以周易哲学为基础，采西方理论之精华，建构一套开放的本土心理疗法――涧水疗法。
　　1.咨询的角度
　　咨询总是从特定的角度切入。咨询的切入角度有哪些呢？回答这个问题，让我们不妨来考察我们的生活，因为所有的咨询方法都来源于生活。咨询的角度与生活中人们自我调节的角度应该是同一的。生活中，我们进行着各式各样的个人心理调节。这些调节，考察下来，有以下六个维度。
　　1.1时间
　　时间是所有事件的发生背景，按照发生的顺序时间可以分为过去、现在和将来。时间是治疗心理的良药。很多人遭受了沉重的打击，但随着岁月的流逝，他们慢慢地恢复。
　　时间冲刷了我们曾经的伤口，但是时间对人心理的调节作用并不止于此。生活中，人们总是侧重于关注某一个时间段，如有些人喜欢憧憬将来，有些人喜欢缅怀过去。艰难之时，调整时间的关注点对于个人的心态调整意义重大。一些人将过去作为注意的焦点，他们凭着对过去的甜美回忆支撑自己；而另一些人，则将将来作为注意的焦点，他们凭着对将来的美好憧憬生活。另外，中国禅宗似乎强调将焦点集中在当下的瞬间来摆脱人的烦恼。
　　1.2意志
　　意志是心灵的声音。有的声音埋藏在心里，成为引而未发的思想情感，这就是意念。有的声音表露出来，化为直奔目标的各种动作行为，这就是行动。行动实现了人与世界的交流。“天地不交，万物不通”，人需要去实现与世界的交流。但是，交流可能对自己和周围产生损伤，所以有时交流需要阻断，即将意志维持在意念的水平。
　　艰难之时，人的意志常常发生混乱。此时，有人着力于意念，或暂时放下行动，强化思考；或通过冥想、暗示等让内心静下来。有的人则着力于行动，他们或减少思考酝酿，直接行动，或通过倾诉、寄托、转移等来宣泄情感。
　　1.3身体
　　中国文化高度重视身心关系，并将其称之为“形”与“神”，认为二者是一个有机的整体，不可分割。其中，身体是心理的基础。《灵柩》：“血气已和，营卫已通，五脏已成，神气舍心，魂魄毕具，乃成为人。此次，“神”为“形”主，无“神”则“形”不可活。《素问?上古天真论》认为“精神内守，病安从来？”突出了心（神）在养生中的作用。
　　人的身体经常处于两种状态：紧张和松弛。文武之道，一张一弛。艰难之时，人的身体经常处在一种紧张状态。这个时候，通过休闲、运动等可以让身体放松下来，从而带动心理的放松。但是，人们若过于放松，又会萎靡懈怠，这个时候就需要通过工作、活动等让其紧张起来，带动心理的愉悦。
　　1.4爱心
　　人需要爱。可什么是爱呢？笔者认为爱就是注意和祝福。其中，注意是心理活动对爱的对象的指向和集中，祝福是支持爱的对象彰显意志，创造幸福。两者的关系，注意是爱的基础，祝福是爱的核心。如果把人比做一只风筝，那么注意是风筝的线，而祝福是风。风筝翱翔在天际，线和风紧相随。人之初，性本善。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分爱。但是人的爱心有时开放，有时封闭。开放的时候，让别人温暖，但容易让自己受伤。封闭的时候，让人安全，但让人寒冷。
　　艰难之时，有时开放自己的爱心，拥抱世界，向他人付出爱，接纳他人的爱，可以给人极大的安慰与力量；有时封闭自己的爱心，结束无休止的付出和期盼，保护好自己，不谛是一种解脱。
　　1.5参照
　　人们总是选择特定的参照来思考、行动。这些参照可能是现实人物，如同学，也可能是虚拟人物，如孙悟空，甚至是一个自然原型，如梅花等。这些参照根据在人们决策中承担的角色，可分为基点参照和目标参照。前者通常是和自己背景相似、交流频繁的人，如朋友，它帮助人们确定自己当前位置；后者通常是个人欣赏的，某方面品质卓著的人，如歌星，它帮助人们确定个人理想。我们经常坚守一些理念，这些理念的背后其实都暗藏着参照对象。人的参照很多，但是在确定的时间里总有一个优势参照的存在。
　　艰难之时，参照给人安慰。生活中很多人境况不佳，但依然坚持，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基点参照。他们知道有许多人和他们一样，与他们同在。而另一些人境况不佳，但依然坚持，则因为他们心怀目标参照。他们坚信目标参照的承诺，他们看到了目标参照的微笑。
　　1.6战略
　　人的一生是一场战争，一场和世界、和自己的战争。战争经常从两个层面讨论，即战略和战术。其中，战略是根本，而战术是战略的实现。战略有两种，进攻和防御。其中，进攻指向新的利益的追求，防御指向既有利益的维护。战略战术都必须和人的实际相适应。战略的关键是利益的抉择。“识时务者为俊杰，知进退者为高士”，说的就是抉择的艺术。
　　人生是一场战争，艰难之时就是战争受挫之时。战争为什么会受挫？两个原因。一为战略不对，如片面防御，二为战术不对，如防御方法不对。怎么办？针对情况，改变战略或修正战术，争取战争的胜利。战争胜利自然给人快乐。
　　上述六个维度中，每一维度都有阴阳两极：时间是将来与过去，意志是意念与行动，身体是紧张与放松，爱心是封闭与开放，参照是基点与目标，战略是防御与进攻。同一维度，阴和阳，互相依赖、互相促进、互相抑制、互相转化，互相推移，构成一种动态的平衡。维度之间，既相互独立，又相互联系，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。《周易》也有类似的结构，这就是六爻，每个爻亦分阴分阳，六爻的变化“上下无常，刚柔相易。不可为典要，唯变所适。”心理调节方法，因人而异，因时而异，难觅固定的法则，只是适应环境的变化而已。这一点与六爻极为相似，也许就是六爻在咨询中的表现。因为周易“曲成万物”。
　　2.咨询心法
　　中国文化重视心法，所谓“运用之妙，存乎一心”。咨询也不例外。那么，什么是咨询的心法呢？
　　2.1真诚谦卑，镇定安详
　　中国古人极为推崇真诚。《中庸》云：“唯天下至诚，为能尽其性；能尽其性，则能尽人之性；能尽人之性，则能尽物之性。能尽物之性，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；可以赞天地之化育，则可以与天地参矣。”咨询中何尝不是如此呢？咨询中，真诚的内涵有两点，一为不欺，不自欺也不欺人，一为对咨询对象的深深关切，二者相辅相成。谦卑是中国古人推崇的另一个品质，《周易》云：“谦，德之柄也。”何谓谦卑？高亨释《周易》云：“谦者，才高而不自许，德高而不自矜，功高而不自居，名高而不自誉，位高而不自傲，内高而外卑。”所有这些完全的适用于心理咨询。咨询中，谦卑意味着尊重咨询对象，包容咨询对象，欣赏咨询对象，依靠咨询对象。
　　镇定安详，就是面对咨询对象凝神定气，从容不迫。镇定安详帮助咨询师充分调动自己的智慧，准确地观察、分析、判断，推动问题的解决。《大学》云：“定而后能静，静而后能安，安而后能虑，虑而后能得。”另外，咨询师的镇定安详也给咨询对象以安全感，帮助他们建立解决问题的信心。那么如何镇定呢？《大学》云：“知止而后定。”《周易》中，镇定集中表现在《艮》卦，云：“兼山，艮；君子以思不出位。”二者都表达了一个内容，就是抑止私欲，不计较个人的荣辱得失。在真诚谦卑和镇定安详的关系中，真诚谦卑是根本，镇定安详是真诚谦卑的要求和保障。
　　2.2以退为进，以柔克刚
　　咨询中，咨询师实际上处于一种非常被动的地位，因为咨询对象掌握着个人信息的提供权、解释权和问题解决的实施权。怎么办？《周易》云：“云上于天，需；君子以饮食宴乐。”《鬼谷子》云：“去之者纵之，纵之者乘之”。大义一致，就是以退为进，以柔克刚。咨询对象来咨询的动机是非常复杂的，有的为寻求问题解决，有的为完成任务！这使得咨询对象的表现五花八门，让咨询师如坠雾里。但是所有的咨询对象都有着表达内心、为人所知、为人理解的愿望，都有解除痛苦的愿望，而这就是咨询师的希望。洞悉这一点，我们就可以安静我们的心，微笑着面对他们，跟随他们，让他们引领我们找到问题解决的方向。
　　咨询中，旁观者清，咨询师总能轻松发现咨询对象的认知行为“错误”。但是每一个“错误”都有着深刻的背景，点出这些错误，需要相当的慎重。《周易》云：“君子安其身而后动，易其心而后语，定其交而后求，君子修此三者，故全也。危以动，则民不与也；惧以语，则民不应也；无交而求，则民不与也。莫之与，则伤之者至矣。”有时咨询师也可以表达自己的观点，但是要鼓励咨询对象对其进行评论甚至批判，而咨询师虚心听讲。在咨询对象的评价批判中，他们的心得到澄清，他们的灵魂得到拯救。
　　2.3因势利导，阴消阳长
　　因势利导最早是一个军事术语。司马迁云：“兵者，因势而利导之。”意指作战者根据敌我双方互动形成的阵形和格局，运筹帷幄，以权变相机制宜，造成有利于我方的势态，从而制胜于敌。古人认为任何“形势”，都是“有所有余，有所不足”，事物只要以某种“形”出现，就必然会有另一种“形”制约它。用兵的关键是找到这种克制对方的形。因此，兵家要善于发现敌我双方“形势”之所长所短，从而做出权变的决断。
　　咨询亦是如此。咨询中，咨询对象在与咨询师的互动中也呈现出一幅画面，如咨询对象怀恋过去的美好时光，渴望爱情，但是信心不足，不敢与异性相处等。咨询对象的这些特点就构成了一种“势”，这种“势”蕴涵着能量，昭示着发力的方向。咨询师因地制宜、随机应变，或聚焦于“阴”的消解，如不合理的参照、不合理的战略等的矫正，或“阳”的的加强，如充分发挥过去的成功经验、爱心开放等，促成咨询对象走出心理的阴影。咨询仅仅是开启改变的步伐，仅仅是问题解决的开始。因势利导要求咨询师对咨询对象施加最小的力，让咨询对象做最小的调整，最好能“不战而屈人之兵”。此外，咨询师要注意正确的引导方向。《周易》云：“天地交，泰。后财成天地之道，辅相天地之宜，以左右民。”咨询师要根据咨询对象的特点，将其引到建设性的事物上，使其充分发挥优势，成就人生的真、善、美。
　　2.4惧以终始，笑对无常
　　咨询充满了艰难和曲折。我们只是根据咨询对象的诉说形成的故事中理解问题，而故事必有编辑和杜撰。我们都是凡人，都有人性的弱点，它们干扰着我们的视线。我们的教育给我们专长，也给我们局限。因此，我们无可逃遁地戴着有色的眼镜注视着这个世界，戴着镣铐行动。我们怎么办？《周易》云：“惧以终始。”《论语》云：“临事而惧，好谋而成。”大义一致，就是我们要反求诸己，精心谋划，勇闯河山！咨询不止，恐惧不止！
　　《周易》中，“惧以终始”，只是“其要无咎”。咨询充满变化，咨询对象可能突然开悟、突然倒退、突然中断…….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，咨询师必须坦然接受所有发生的，微笑着履行自己的使命。因为这就是生活，咨询师当微笑着面对生活。
　　3.咨询技法
　　中国文化，心法之后就是技法。咨询的技法，可以分解为以下五个部分：
　　3.1望
　　望，观察，即凭借眼睛来捕捉信息。眼睛可以捕捉信息，如对方的着装打扮、身体姿势和面部表情等，它们是一种无声的语言，诉说着咨询对象的故事，反映着他们的情绪状态。咨询师认真地观察，会获取大量有价值的信息，为自己的判断、分析以及后面引导提供帮助。但是视觉信息仅仅是提供一个个材料，一个个问号，而不是结论。我们观察人，人也观察我们，这给予我们机会。《周易》云：“观，盥而不荐，有孚颙若。”咨询中，我们要注意言行举止，体现我们的真诚恭敬，以此来感化咨询对象。眉目可以传情。此外，望，还可以直接用来传递信息，影响咨询对象。
　　3.2闻
　　闻，倾听，即凭借耳朵来捕捉信息。有人说咨询就是倾听的艺术。的确，倾听本身就有治疗的功能。倾听中，咨询师用心体验其中的情感，收集有关信息，咨询对象静静地讲述自己的故事，体验自我的存在，完成自我的统合。听的关键是与咨询对象产生心的感应。关于感应，《周易》云：“山上有泽，咸；君子以虚受人。”感应要求咨询师悬置知识判断与助人的愿望，虚怀若谷，与咨询对象的心一起跳动、飞翔。唯此，我们才能听出咨询对象的心声，才能让咨询对象感受到我们的同在，感受到温暖。感应要求我们尽量少地去惊扰咨询对象。
　　3.3问
　　问，询问，即向咨询对象主动索要信息。倾听之后，咨询师初步形成了对咨询对象的理解，但咨询师心中常尚存很多疑问。怎么办？问。问的内容包括故事的发生背景与细节，心里感受等。问的功能是获取信息，但是由于询问是一种主动索要的过程，具有一种内在的侵略性，因此询问要少而慎重，并注意方式方法。询问越少越好。当然，询问也有积极的一面。在气氛压抑、山穷水尽之时，一个好的问题可以使咨询柳暗花明，进入新天地。
　　3.4辨
　　辨，辨认，即辨别咨询对象的认识和体验，请咨询对象予以确认。咨询中，咨询师总是自觉不自觉辨别咨询对象提供的信息。咨询师需要从咨询对象的角度来思考、体验，但二者毕竟是两个人，咨询师无法保证理解、体验的正确。怎么办？咨询师可以向咨询对象反馈自己的理解，请其确认。如果被确认，就可以说咨询师基本理解了咨询对象；如果被否定，咨询师将得到新的信息。辨认体现了咨询师的真诚谦卑，使得双方加深了对彼此的理解，澄清了对问题的认识。
　　3.5导
　　导，引导，即引入新观点，帮助咨询对象。“导”贵“新”。孙子云：“凡战者，以正合，以奇胜。”通常咨询对象在咨询前已对自己进行了分析和调节，但是并没有完全帮到他们，他们来，经常就是为了寻求新的办法。如何做到“新”？知己知彼，百战不殆。首先，咨询师要洞悉咨询对象进行了的分析和调节，然后依据六维，精心挑选新的角度。这种挑选可能不能一蹴而就，而需要一个摸索的过程。挑好之后，下面就是如何引入的问题。引入是一门艺术。生活中、艺术作品中都有很多好的例子。中国古代典籍，如《晏子春秋》和《鬼谷子》等，也有很多成功案例和理论阐述。然而，“一切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。”咨询师要根据自己的性格特点、知识背景等用心思考、体会、消化、应用，才能取得成功。
　　望、闻、问、辨、导，相互影响，相互协作，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了咨询的世界。中国古人认为世界由五种元素组成，称为五行，即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，其中“水润下，火炎上，木曲直，金从革，土稼墙”（见《尚书.洪范》）。五行说把自然界一切事物的性质均纳入这五大类范畴。咨询是这样吗？王安石《王临川集.洪范传》云：“水为内明，故听为水，火外为光，故视属火。”这样，闻就是水，望就是火。剩下，问具有穿透性，并塑造了咨询的方向与风貌，这与金的属性相似，故为金；周易云：“地势坤”，意为土地性柔顺，辨至为柔顺，故辨为土；导有两种方式，一为直接指导，一为设法诱导，或直或曲，而这正是木的属性，故导为木。这样，咨询，就是金木水火土，它们相生相克、相互依赖、循环往复，演绎着生命的精彩旋律。
　　4.总结
　　心理咨询是一个望、闻、问、辨、导的过程，在此过程中，六维是它的地图，心法是它的指南，三者浑然一体，归于“道”的大海。咨询是战争，是艺术。孙子云：“夫兵形象水，水之行，避高而趋下；兵之行，避实而击虚。水因地而制流，兵因敌而制胜。故兵无常势，水无常形，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，谓之神。”咨询亦复如是。《周易》云：“书不尽言，言不尽意”，“圣人立象以尽意”。咨询亦复如是。笔者生于山村，喜涧水，觉涧水可尽表文中未明之意，故将本疗法命为涧水疗法。
　　参考文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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